连岳,你关门吧!

By | March 31, 2020

来源:新少数派

作者:何三畏

来源:公众号“屋权史”

原标题:何三畏|谁惹了连岳

前几天去了趟杭州,我是这样一个人,有得吃香喝辣,就会乐不思蜀,甚至不上网,不看微信,所以,回到蜀地才看到,网上又多了一个疫情次生灾害——方方因为写疫情日记让连岳很不高兴,接着,连岳声称,更让他生气的是民主,方方已经不在话下。

这是为什么呢?作为社会主义新时期的“成功人士”,“中国中产阶级的代表”,要不是岁月好得无法消受,有什么必要到方方和民主门前去叫阵呢?

我就去网上搜,发现连岳做着一个公号,带货的。但这跟方方和民主应该没关系,起码没碍着他。甚至看起来他可能没和方方打过交道,也应该没有受过民主的压迫,那么,他的无名火从哪里来呢?

看网上的评论,我觉得大家可能想多了。我以前跟他有过一点点交道,我觉得当你按常理去理解他,那你就认错了人。

大概是2008年上半年,南方人物周刊要出一期杂志,纪念王小波去世十周年。要约一些自称“王小波门下走狗”的文章,连岳算一个。据说他自称在读到王小波之前,是个傻叉,读了王小波之后,才变聪明了。

南方人物周刊主编徐列先生先前是南方周末副主编,他曾经说过,他在南方周末发现了三个作者,包括本人、童大焕和连岳。童大焕大家知道,今年疫情期间写过几个爆款,比连岳骚扰方方和民主的文章还有名。我去南方周末的时候,连岳还在福建给南方周末投稿,后来,他也到了南方周末。这样,徐列就没有把连岳当外人。

按编辑体例,需要在文章旁边配发一张作者小照,那时连岳大概又回了福建,编辑和他邮件沟通,他文章发来,就是不发照片来,我在编辑部楼道听有人说他对自己的照片不自信。临到要付印了,徐列就从什么地方找了他一个头像放上去,估计是他以前和同事什么的集体照上截下来的。

这下就惹祸了。杂志出来后,连岳给杂志发了邮件来(好像网上也有,我懒得去搜,就凭记忆写这个帖子),曰,南方人物周刊,关门吧!我估计这事让徐列很伤心的。南方人物周刊是徐列的亲生儿子,你说徐列你等着,我改天来杀了你,可能没什么,因为杀了他杂志还在。但连岳哪里伤心说哪里。

徐列对连岳是实实在在的知遇之恩。按我川东人的想法,假使徐列在街上遇到歹徒,应该扑上去挡刀的。何况那张照片并不比你本身丑。再说,徐列也是不得已,如果为了你一个人,打破编辑体例,不也怪怪的吗。

还有,当时发稿多少有点需要平台,自媒体还没有现在发达,而南方报业算是一个不错的平台(本人就一直感谢南方汉奸系),当时有几个媒体会认认真真的用专辑纪念王小波呢,作为王小波门下走狗,不是很合意的事情吗。

但为了“擅自使用”他的一张照片,而且是配发他的文章,他不仅没有情谊,反倒诅咒杂志关门,而杂志社还有一帮人要吃饭呀。杂志社没有人理解这是啥样的脑回路。

总之就这么个事情,连岳就差点没把南方人物周刊的场子砸了。但这还不算,当时我还不知道,他已经忍我好久了,还让我好好活着不知看了本大爷好大的人情。

南方人物周刊创刊时我编了两个专栏。专栏页码不多,徐列恨不得把天下作者一网打尽,一个页码要发两篇稿子,那就必须严格限制字数。有一个版上,有连岳和杨早两位,杨早是一位字字推敲,惜墨如金的作者,字数也卡得刚好。有一次,必须取掉两行才放得下。我想,连岳的稿子前一段是展现机智的,取掉不会伤及文意,就这么办了。

对一个编辑来说,这是何等自然的事情,但我当时居然给连岳写了邮件,说,不得已要删掉两句,不好意思删杨早,我跟你熟一些,就删了你的。其实这是十足的空话,你拿到杂志一看,版面没有一丝空地,肯定是不得已删的,这用得着说吗,不用说也在理解的范围。

可是,大概是在让南方人物周刊关门的那个邮件,或者也发在网上,连岳说,南方人物周刊有个何三畏,删我的稿子居然说是因为我和他熟!他的意思是我不该说和他熟。说实话本来也不熟,我是妄说。他去南方周末时,我已经离开。南方人物周刊创刊,徐列重招旧部,我再回去的。

他这样讲,让我很不好意思。谬托知己,凭空攀熟,老脸往哪里搁。可是,这不是为了工作嘛。在我看来,是一个人都会明白,我不过是为了工作顺便捧他一下。同样,是一个从小被爸妈带着长大的人,都会顺着说对对对我们是好哥们儿,于是大家愉快,哪里会成为问题,本来就不是问题呀。

在报社工作过的人更应该知道,为人作嫁,编辑的活儿并不容易。因此,通常作者和编辑的情分是很受珍惜的,留有不少佳话。本人和作者的沟通,还算周到细致,但就没在这连岳那里讨到好,没留下半点人情。

看连岳的年龄,他当时已经快四十,就算他以后遇到专治情感障碍的神医,大概也就这样了。尤其他那时已经动辄引用罗素,我有个私见,一个人会引用罗素,那他就是进入了不惑的境界,上智与下愚皆不移也。

后来听说连岳在报刊上做情感导师,我有点奇怪:一个人怎么会这样和自己过不去?昨天搜他的公号,看到的第一句话是,“传递好观念”,又吓了一跳。看来他不是只做情感导师,还要兼做人生导师三观导师。再点开每一个帖子,末尾都有一句话:“我和连岳一起成长”,唉,这真是太可怕了!

当年的事情过去十多年,没想到再次遇到连岳这个名字,是他出来检举方方一边“享受体制的福利”,一边写疫情日记去“搏反体制的美名”。在中国,认字的人都明白,这是一份严重的刑事指控。不过,几天过去,方方似乎还自由着,所以,实际上,连岳的指控暂时没有现实后果,相当于一次骚扰。

这已经够疯狂了,但还不是他要的,看到网络反应,他更来劲了,第二天干脆和民主杠上了,说这才是他真正想刺激公众的。

但我想说的是,方方没惹过他,民主肯定更没惹过他。正如我们听过一万遍的说法一样,恶心民主都是这句套话(因为大家都没有见过这位魔鬼的模样,所以,只能作这样的推论):要是它来了,只能“更坏”。连岳也是这台词,另外,连岳特别提到,凡是能激活市场的,都是好制度,这个好时代,都能激活他的带货公号了,当然没有更好的了。

从检举方方“反体制”,跳到反民主。这个路线,没有人敢跟。连岳赢得干脆。我们还是说方方吧。连岳建议国家断了方方(及所有“体制内作家”)的口粮。这是他献给国家的“疫情后的反思”的仅有的“两项建言”之一,他就这么上心。

前面说了,连岳可能没有和方方打过交道,他的举报和建言,当属公愤而非私仇。我也没见过方方,但我和连岳相反,我写这篇帖子,主要是出于“私仇”。我心眼小。我还想给“和连岳一起成长”的网友们提示一下,小心连岳传递的“好观念”——这算公义吧。

另外,我也喜欢方方。方方的疫情日记“搏美名”是必须的,因为人性悲悯,众望所归。“反体制”我还没看出来。我看方方的一派赤心没有超出“反思防疫机制”和“追究渎职官员”的范围。我还看过《软埋》,在我心里,这本书比疫情日记更“搏美名”。

连岳说,他作为成功的中产分子,享受着时代的好处,必须说好话,否则就太矫情了。这话说的!可让人羞愧了。我觉得,这不是太矫情,这是太多情。你在生活中这样扭捏可以,好歹只有身边几个人知道,到网上这样表情,会让太多人感到难为情。

重要的是,我猜你不会被领情。有关方面不会那么糊涂,他们会考虑到连先生过去的事迹,读过王小波,在汉奸系写过文章,发表过类方方的言论。有时候,体制是既往不究的,但过余反复,料不定下一个戏码将会怎样来,谁不担心呢,体制也不是好欺的。

最后,我要特别提一下,我原来以为连岳只是情感障碍,现在,我对他的认识深化了。因为只要在网上键入方方二字,就可以看到方方对她所属的作协体制是什么看法,“享受体制的福利”并不是她的错,但作过她一样的绝然表态的,除了她以外,还真不多。

这位连岳同学,在对一个正为公共事务发声的作家发出“反体制”的严重指控时,就不稍稍做一点功课!轻狂到这样!或者这也不全怪他,而是被现实惯出来的恶习,以为只要是“护体制”,就只需要态度,不需要事实,体制总会收下这颗热切的孝心的。

2020年3月28日